一

老陈的彩票店里,总是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烟草混合的气味，柜台玻璃下压着泛黄的“平特1.肖”走势图，边缘卷曲，沾满指纹和灰尘，每至傍晚，夕阳斜照进来，光线中的尘埃如金粉般飞舞，仿佛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欲望和遗憾，在此刻重新被唤醒。

“平特1.肖”，是一种流行于粤港地区的彩票玩法，赌的是十二生肖中的特定号码，简单，却暗藏玄机，人们相信概率，更相信运气，甚至迷信某种不可言说的“预兆”，老陈常说：“赌的不是钱，是命。”

二

1998年,香港回归后的第二年，经济低迷，人心浮动，老陈的店里挤满了寻找出路的人，其中有个叫阿辉的年轻人，每日必来，只买“平特1.肖”中的“虎”，他说，自己属虎，母亲病重，唯有中奖才能救急，他总坐在角落，捏着彩票，眼神炽热，仿佛握着的不是纸，而是命运的门票。

老陈从不劝人,也不鼓励，他只默默递出彩票，收钱，找零，如同一个冰冷的仪式执行者，但某天，他破例对阿辉说：“灰尘积多了，会压垮人。”阿辉不解，笑笑离去。

那晚,阿辉中了，奖金不多，但足以支付母亲的部分医药费，他狂喜着来店里道谢，老陈却只是淡淡点头，指了指墙上贴着的“见好就收”，阿辉没听进去，他以为幸运之神终于眷顾，从此愈发沉迷。

三

赌徒的命运往往相似,阿辉很快输光了奖金，还欠下债务，他不再提母亲，只是双眼通红地盯着走势图，仿佛要从那些数字和生肖的排列中，榨出最后一分希望，老陈的店里，灰尘依旧，但阿辉眼中的光，渐渐灭了。

直到某个雨夜,阿辉踉跄着冲进店里，浑身湿透，手里攥着最后几张钞票。“老陈，再给我一张‘虎’！”他几乎是吼着，老陈沉默片刻，递出彩票，阿辉夺过，冲入雨中，再未回来。

后来听说,阿辉那晚中了头奖，却在回家途中遭遇车祸，彩票浸透了血水和雨水，成了废纸，老陈得知消息后，闭店一天，次日开门，一切如常，只是柜台下的走势图上，多了一抹暗红色的污渍，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。

四

多年后,老陈的店依旧开着，但“平特1.肖”已渐渐被更现代的彩票取代，偶尔有老客来访，谈起往事，总会唏嘘几句，灰尘覆着旧梦，时光掩埋狂热，唯有那些执念，如暗流般在记忆中涌动。

某日,一个中年女子带着孩子走进店里，指着柜台下的走势图问：“妈，这是什么？”女子沉默良久，轻声道：“是灰尘往事。”孩子不解，她却不再解释。

夕阳西下,光线再次洒进店里，尘埃飞舞如旧，老陈眯着眼，仿佛又看见阿辉坐在角落，捏着彩票，眼中闪着光，他轻轻拂去柜台上的灰，低声自语：“灰尘积多了，会压垮人……可谁又不是在灰尘里找路呢？”

五

“平特1.肖”终将成为历史，但赌性与人性的纠缠，从未停止，每一张彩票背后，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生：渴望、挣扎、狂喜、绝望，灰尘之下，掩埋的是时代的小人物叙事，是命运的无常与残酷。

老陈的店终会关门,走势图终被丢弃，但那些与“平特1.肖”相关的往事，会如灰尘般，悄然落在某个角落，等待某一刻，被光线照亮，被后人想起。

而所谓命运,不过是在灰尘中摸索，偶尔闪光，大多沉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