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深林静处,水声先夺人,未见其形,先闻其吼,如万马奔腾,似闷雷滚地,及至崖前,一切言语都显苍白,只见一道巨大的白练,自云端倾泻而下,义无反顾地撞向墨绿的深潭,这便是“帘帘飞瀑”——并非一重,而是千峰竞秀,万壑争流,无数水帘层次分明,又连绵成一片水的交响,水汽氤氲,日光下彻,虹霓隐现,人立其间,顿感自身之渺小,如蜉蝣之于天地。
这“绝杀”二字,用在此处,并非江湖中你死我活的戾气,而是大自然一种不容置喙的、终极的裁决之力,它“绝”的是尘世的喧嚣与内心的杂念,“杀”的是固化的思维与虚妄的执着,瀑布以它永恒不变的坠落与轰鸣,宣告着一种不可抗拒的真理:生命唯有如水流般,舍去安稳,勇于跌落,方能于粉身碎骨中迸发出最磅礴的能量,汇入更广阔的深邃。
这让我想起古老文化中那两个极具灵性的象征——“二肖”,一曰虎,百兽之王,威震山林,其性刚猛,其势独尊,象征着人性中进取、征服、掌控的阳刚之力,我们何尝不曾渴望如猛虎般,划定自己的疆域,啸傲人生?另一曰猴,灵明跳脱,攀援自如,机智善变,象征着人性中灵动、机巧、不安于室的智巧之心,我们又何尝不试图如灵猴般,凭借机敏,寻得捷径,占尽先机?
这“二肖”,便是我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两种强大习性:一者是试图强力控制的“我执”,如虎欲占山为王;一者是惯于投机取巧的“妄心”,如猴性上下跳跃,我们依仗这“虎威”与“猴智”,在世间奔波经营,以为能谋得一片安稳天地,当我们站在这“帘帘飞瀑”之前,这两种力量却显得如此可笑而无谓。
飞瀑之下,虎威何存?任你咆哮震天,声音也被这轰响吞没,力量在这永不停歇的冲击前,显得僵硬而渺小,猴智又何在?任你百般计较,思量如何借力、如何攀爬,面对这一面浑然一体、垂直泻下的水壁,一切机巧都失去了支点,无处施展,瀑布以它绝对的“一”,绝杀了我们心中纷繁的“二”,它告诉我们,真正的强大,不是虎的孤傲控制,也不是猴的分散机变,而是如水一般,至柔至刚,无分别心,只是纯粹地、全然地投入当下,顺应那崇高的法则——一往无前,向下,亦是向上;舍去,即是获得。
这一刻,凝视飞瀑,仿佛经历一场心灵的洗礼,那万千水珠,每一滴都在跌落中折射出太阳的光辉,旋即汇入潭中,不分彼此,个体的消亡,成就了整体的永恒,我们心中的“虎”与“猴”,那点执着的威仪与聪明的计较,在这伟大的牺牲与融合面前,是否也该放下?绝杀“二肖”,并非要消灭进取与智慧,而是要超越那狭隘的“我”的局限,让生命的状态从“执著”与“机巧”,回归到“如是”与“臣服”。
帘帘飞瀑,千古如是,它不言,却演说着最深的法,它不动(在源头上),却展现着最剧烈的动,它以其“绝杀”之力,为我们劈开一条心灵的通道:唯有放下心中那只欲掌控一切的“猛虎”与那只跳动不休的“灵猴”,才能让生命回归如瀑布般的纯粹与流畅,在永恒的动势中,找到那不朽的宁静,当水汽沾湿衣襟,轰鸣充满耳膜,人,终于得以在自然的宏大叙事里,寻获一丝忘我的顿悟。





京公网安备11000000000001号
京ICP备11000001号
还没有评论,来说两句吧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