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记忆的某个角落,始终封存着一本蒙尘的笔记本,它的封面已经斑驳,内页泛黄发脆,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字、生肖和奇怪的符号,这本笔记,属于我的外公,它所记录的,是一段关于“平特1.肖”的、早已被时代洪流冲刷得模糊不清的灰尘往事。
“平特”,一个在南方,尤其是粤港澳地区曾流传甚广的词汇,与一种名为“六合彩”的民间数字博彩游戏紧密相连,它不是官方发行的彩票,而是一种地下“字花”的变体,在市井巷陌间隐秘地流传,而“1.肖”,则是其中的一种玩法,指预测特码所属的生肖,在那个信息闭塞、物质尚不丰盈的年代,这小小的生肖和数字,承载了太多普通人一夜翻身、摆脱困顿的浮泛梦想,我的外公,便是这庞大群体中的一员。
外公是个老实巴交的钟表匠,一双巧手能修复最精密的齿轮,却算不清自己的人生命数,每天傍晚,他送走最后一位顾客,便会小心翼翼地关上店铺的木板门,然后从抽屉最深处取出那本笔记,就着昏黄的灯光,戴上老花镜,沉浸到那个由“平特1.肖”构筑的世界里,他会研究“玄机图”,那是一些印着似是而非诗句和模糊图像的纸张;他会聆听“白小姐”、“曾道人”的电台“透码”,那些声音在杂乱的电流声中显得神秘莫测;他更会和几位老友聚在茶餐厅的角落,低声交换着各自“研究”的心得,神情严肃得如同在商讨军国大事。
那时的我,还是个懵懂的孩子,只觉得外公的行为神秘有趣,那本笔记对我来说,像一本天书,那些“龙、蛇、马、羊”的旁边,标注着“蓝波”、“红波”、“绿波”,还有各种我看不懂的公式,空气里弥漫着烟草、茶垢和老旧家具混合的气味,而“平特1.肖”就是这沉闷空气中一丝躁动不安的涟漪,偶尔,外公会中一个“肖”或是小额的“平码”,那时家里便会改善伙食,餐桌上多一盘烧鹅,外公的脸上也会泛起难得的、孩子般的红光,但更多的时候,是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,将那页写满希望的纸撕下,揉成一团,丢进角落。
母亲对此深恶痛绝,她认为这是不务正业,是浪费血汗钱,他们为此爆发过无数次争吵,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,落入我年幼的耳朵里,母亲说那是骗局,是庄家精心设计的陷阱,外公则倔强地反驳,说这里面有“规律”,他只是运气未到,现在回想起来,那或许不全是贪念,更是一个小人物在沉重现实面前,试图抓住的一根虚幻的稻草,一种对既定命运的、微不足道的反抗,他用自己仅有的逻辑和想象,去解读那全然随机的人生概率,并从中获得一种扭曲的掌控感。
后来,我离家求学,外公也渐渐老去,随着打击非法赌博的力度加大,以及官方彩票的普及,那种围绕着“平特1.肖”构建的地下生态慢慢凋零,电台里的“透码”声音消失了,街角的“玄机图”也难觅踪影,外公的笔记本,很久没有增添新的内容,它被塞进了书架的最高层,与其他的旧物一起,积上了厚厚的灰尘。
去年整理旧物时,我再次翻出了那本笔记,轻轻一抖,尘埃在阳光中飞舞,像一段逝去时光的精灵,我细细翻看那些模糊的字迹,试图解读外公当年的心路历程,那些数字与生肖的组合,不再神秘,只余下一丝酸楚的温情,我终于明白,我手中的,不仅仅是一本赌博笔记,它是一个时代的注脚,是一个普通人的希望与失落,是一段被尘埃覆盖的往事。
“平特1.肖”,这个特定的词汇,连同它所代表的那个狂热、迷茫而又带着些许荒诞色彩的时代,已经彻底沉入了历史的记忆底层,它只存在于像我这样的后辈,在清理旧物时扬起的灰尘里,存在于我们对上一辈人复杂人生的追索与理解之中,灰尘之下,往事如烟,飘散不去的是那个年代特有的,关于命运与挣扎的,辛涩味道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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