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漂,如同一个恪尽职守的哨兵,在墨绿色的水面上已经静立了许久,时间仿佛被这山间的雾气凝滞,只剩下微风拂过竹林的低语,和溪水潺潺的永恒吟唱,我端坐在折叠凳上,身心与这片“山高水长”的意境逐渐融合,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——垂钓。
所谓“山高水长”,不仅是眼前景色的写实,峰峦叠嶂,溪流蜿蜒至视野尽头;更是一种心境的描摹,是远离尘嚣的旷达,是等待中积淀的耐心,是人与天地自然一场沉默而漫长的对话,成败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,重要的是过程,是融入。
垂钓的终极诱惑,终究在于那一下打破平静的颤动。
就在夕阳将金色的余晖洒满水面,准备收竿之际,那根沉寂了几乎一整天的浮漂,动了,不是试探性的轻点,而是毫无征兆的、决绝的、宛如一道黑色闪电的下沉!那一瞬间,所有的禅意与宁静都被击得粉碎,身体的本能快于一切思考,手腕猛力一扬,竿尖瞬间弯成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!
线轮发出凄厉而欢快的嘶鸣,一股巨大的、野性的力量通过鱼线,沿着鱼竿,狠狠撞进我的手掌、臂膀,直至心口,它没有选择迂回,而是径直朝着深水处的乱石罅隙冲刺,那是它最后的堡垒,这是一场纯粹力量与意志的角逐,是“一尾”与“一人”的决战,我死死抵住竿底,感受着肌肉的颤抖和心跳的擂动,所有的技巧在此时都化为最简单的坚持——绝不能让它钻进去!
几个回合的拉锯,仿佛经历了几个时辰,水的阻力,鱼的力量,以及我倾注的全部精神,都绷在那根细细的线上,终于,它的冲劲开始衰减,被我一点点、小心翼翼地牵回,当那尾闪烁着青铜色光芒的巨鲫终于被抄网捞起,在网中沉重地跳动时,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,才发现掌心已被鱼竿勒出了深痕,后背也已被汗水浸透。
这,便是“一尾绝杀”,没有预演,没有妥协,在漫长的等待与铺垫后,于电光石火间决出胜负,它极致浓缩了垂钓所有的紧张、激情与狂喜,是沉默乐章中最华彩的爆裂音符。
我将这尾战利品捧在手中,端详片刻,最终又缓缓将它放归回那片墨绿之中,一道水花闪过,它消失在深水里,仿佛一切从未发生。
收起鱼竿,回望暮色中的群山与溪流,它们依旧静默,依旧“山高水长”,那“一尾绝杀”的激烈,如同投入湖心的一粒石子,涟漪散尽后,湖水更深沉,过程的漫长积淀(山高水长),是为了成就那一刻的极致辉煌(一尾绝杀);而那瞬间的辉煌过后,又复归于永恒的宁静与辽阔(山高水长)。
我空手而归,却满载而行,人生的许多境遇,大抵也是如此——在漫长的修行与等待中,或许只为那决定性的瞬间;而无论那瞬间是成是败,生命的长河依旧奔流不息,山,永远高耸,水,永远长流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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