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第一缕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山谷间的薄雾,一声高亢的鸡鸣便划破了寂静,紧接着,是此起彼伏的“咯咯”、“嘎嘎”声,混杂着牛羊沉稳的哞叫,这不再是记忆中那个仅限农家院落的晨曲,而是从整片山坡、整个谷地、漫山遍野地升腾而起的生命交响。
我的家乡,正经历着一场静默的变迁,曾经,“家禽”与“野兽”的界限分明如楚河汉界,家禽,是圈养在屋檐下的财富,是秩序的象征;野兽,是隐匿于山林间的危险,是荒野的灵魂,而今,这条界限正变得模糊,直至“漫山遍野”。
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去,景象蔚为壮观,东边的缓坡上,成群的芦花鸡在板栗树下刨食,它们羽毛鲜亮,步履从容,俨然成了这片经济林的“巡山员”,西边的溪水畔,白羽鸭鹅在潺潺流水中嬉戏,它们的身影倒映在水中,与天上的云朵连成一片,将那方水域变成了自家的领地,更不用说那些在山间草甸上漫步的黄牛和山羊,它们啃食着带着露水的青草,铃声悠扬,足迹踏遍了以往只有野兔和狐狸出没的小径。
这“漫山遍野”的家禽,是乡亲们致富的活水,林下养殖、生态放牧,这些新词儿如同春雨,浸润了这片古老的土地,鸡在山林间觅食,肉质紧实;鸭在溪流中游弋,蛋品优良,它们不再是消耗粮食的“累赘”,而是移动的、创造价值的生态环节,订单从网络飞来,货车沿着新修的水泥路开进山里,将这些“山野之珍”送往城市的餐桌,昔日贫瘠的山峦,因这些生灵的存在,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。
这幅欣欣向荣的图景背后,也藏着一种微妙的失衡,我注意到,林间的鸟鸣似乎稀疏了些,那些机敏的松鼠和獾类,在家禽大军占据了自己的传统食源地后,不得不退向更深、更杳无人迹的密林,偶尔,会在夜幕降临时,听到几声孤狼的长啸,那声音里,似乎掺杂着领地失守的苍凉与不甘,家禽的“漫山遍野”,在某种程度上,也意味着野兽生存空间的被挤压,它们,那些真正的“野兽”,正在我们视野的边缘,悄然退场。
这让我不禁思考,我们与自然的关系,究竟该如何界定?我们打破了“家”的藩篱,让家禽走向山野,这是一种进步,是人对自然资源的更高效利用,但当我们的人工秩序“漫山遍野”地覆盖了原始的荒野秩序时,我们是否也在不经意间,抹去了这个世界本该有的、野性的、充满未知魅力的那一面?
家禽野兽,漫山遍野,这八个字,描绘的不只是一幅物质丰饶的画卷,更是一个深刻的隐喻,它关乎生存与发展,关乎入侵与退让,关乎我们如何在创造福祉的同时,为那些不属于我们秩序的生命,留一片可以自由呼吸、真正“漫山遍野”的荒野。
或许,最高的智慧,不在于让家禽彻底取代野兽,而在于让鸡鸣犬吠与狼啸猿啼,能在不同的山头上彼此呼应,共同构成这片土地完整而和谐的生命乐章,那才是真正充满生机的、值得期待的“漫山遍野”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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