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,如同被时光封存的旧物,总在不经意间被一阵风、一个词轻轻拂去表面的尘埃,露出底下斑驳而真切的纹路。“平特1.肖”——这个在当下语境里带着特定指向的词汇,于我而言,却并非一串冰冷的数字或符号,它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,吱呀一声,开启了一扇通往南方小镇潮湿闷热午后的门,那门后,是弥漫在空气里,混合着汗味、茶香与旧报纸味道的,一段关于我阿公的“灰尘往事”。
那段往事,发生在上世纪末,岭南的夏天,黏稠得如同化不开的麦芽糖,我家临街的老屋,光线总是昏沉,空气中永远漂浮着细小的、在光束里跳舞的尘埃,阿公就坐在他那张磨得油亮的藤椅里,鼻梁上架着老花镜,手里攥着一份皱巴巴的《六合皇》,那报纸的油墨味,混杂着老屋特有的霉湿气,构成了我童年嗅觉记忆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
“平特1.肖”,是阿公和他那群老友之间心照不宣的密语,他们聚在巷口那棵大榕树下,或是在阿公这间昏暗的客厅里,摇着蒲扇,喝着功夫茶,谈论的却不是家长里短,而是“今期哪个生肖旺”,“平码特码如何分”,那时的我,蜷在角落的凉席上,听着大人们用带着浓重乡音的粤语,念叨着“龙飞凤舞”、“蛇盘兔踞”之类的话,只觉得像在听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传说,那些生肖动物,在阿公他们口中,仿佛不是纪年的符号,而是拥有某种莫测神力的精灵,在数字的江湖里翻云覆雨。
阿公研究“平特肖”时,神情是极为专注的,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,他会用红蓝铅笔在报纸的边角空白处,画满各种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符号和连线,那些写满数字和生肖的纸片,被他小心翼翼地压在玻璃板下,或是夹在旧书本里,年深日久,与书本一起泛黄、变脆,落满了灰尘,偶尔翻到,他会怔怔地看上好一会儿,眼神里有追忆,有算计,或许,还有一丝年轻人难以理解的、关于运气和命运的执念,那不仅仅是一种对财富的渴望,更像是一个普通人在波澜不惊的生活里,为自己点燃的一盏微弱的、带有冒险色彩的灯火。
母亲对此是深恶痛绝的,她认为这是“不务正业”,是“浪费钱财”,每当阿公因为小有收获而多给我几块糖钱,或是因此唉声叹气时,家里总会弥漫起一种无声的硝烟,我能感受到阿公在那份沉默的对抗中的孤独,他的世界,他的“平特1.肖”所构建起来的那套逻辑与期望,在务实的下一代看来,是虚幻而可笑的,他那本厚厚的、用来记录“战绩”的笔记本,最终在一次大扫除中,被母亲当作废纸扔进了灶膛,火光燃起的瞬间,我不知道阿公是否看见了,我只记得他后来在空荡荡的藤椅上,坐了整整一个下午,背影佝偻,像一尊落满灰尘的雕塑。
后来,阿公老了,糊涂了,再也记不清什么生肖号码,老屋拆迁,我们搬进了窗明几净的楼房,那些印着“平特肖”的旧报纸、画满符号的纸片,连同那张油亮的藤椅,都消失在了时代的尘埃里。
直到今天,当我在某些角落偶然看到类似的字眼,“平特1.肖”这组词便会瞬间击中我,它不再有任何关于博弈的诱惑,而是变成了一串充满情感的密码,它解码出的,是阿公在昏暗光线下专注的侧影,是蒲扇摇出的穿堂风,是功夫茶的苦涩回甘,是旧纸张与灰尘混合的、属于往事的气味,我忽然明白,阿公所执着的,或许并非结果,而是那个过程——在既定、平淡乃至有些沉闷的生活轨道之外,通过一套充满玄机的系统,去想象另一种可能,去触摸一丝不确定的惊喜,那是一个平凡生命,在时代的大潮中,试图用自己的方式,握住一点点关于“运气”的微光。
尘埃落定,往事如烟。“平特1.肖”对于我,早已剥离了它原本的金融或游戏属性,彻底沉淀为一段私人化的家族记忆,它关联着一个老人的悲喜,一个家庭的微澜,一个时代的侧影,它静静地躺在记忆的深处,覆盖着时光的灰尘,不耀眼,却沉重,每当我试图拂去这层灰尘,看到的,都是阿公那双在昏黄灯光下,曾经充满希望与算计的,如今已永远闭上的眼睛,那是一个时代的剪影,是一个小人物的悲欢,更是我再也回不去的,弥漫着灰尘与茶香的,温暖午后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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