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精禁肖”四字,颇堪玩味,它指向一种对精微之处的执着,一种对“像”与“不像”边界线的严格恪守,这并非匠气的拘泥,而是东方美学与哲学中,一种源远流长的观照世界的方式——于芥子中纳须弥,于微末处见真章。
所谓“小”,是视角的聚焦,是落笔的起点,中国艺术从不乏宏大的叙事,但更独特的是其对细微之物的深情凝视,宋人画院,考“踏花归去马蹄香”,高明者不画纷扬花瓣,只画蝴蝶数只,绕蹄翻飞;考“野渡无人舟自横”,胜出者不画空寂岸野,只画一舟夫卧于船尾,孤笛横陈,这“小”处着眼,正是“一粒沙里见世界”的智慧,半瓣花上的人情,一滴水里的乾坤,须弥山的所有奥秘,都蕴藏在这芥子般的“小”中,舍此“小”,则宏大都成了空洞的躯壳。
而这“小”中,若无“精”的锤炼,便失却了灵魂。“精”是技艺的千锤百炼,是心神的全然倾注,古人治玉,“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”,一块璞石,经年累月,方成温润;王羲之临池学书,池水尽墨,方得《兰亭》神韵,这“精”,是时间的沉淀,是手腕下与材料间无声的对话,直至物我两忘,技进乎道,它是将“小”之物,赋予不朽生命的唯一途径。
“精”极易滑向“肖”,即极致的模仿与再现,而“禁肖”的提出,正是东方美学最为闪光的一笔,它禁止的是对物象毫无生气的复制,是感官世界的奴隶,齐白石老人言:“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,太似为媚俗,不似为欺世。”一语道破天机。“似”是基础,是与万物对话的语言;而“不似”,则是艺术的升华,是主体精神的光芒投射,中国画追求的从来不是照相式的真实,而是气韵的生动,是意境的营造,八大山人的鱼鸟,白眼向天,蜷缩其身,其形已远离自然之“肖”,却将家国之痛、孤傲之魂表现得淋漓尽致,这“禁肖”,是挣脱形似枷锁后,精神获得的那份自由与高傲。
“小精禁肖”,因而构成一个完美的美学闭环:从“小”处潜入世界的深处,以“精”湛的技艺与之交融,最终以“禁肖”的姿态超越物象本身,抵达精神与哲思的彼岸,它不仅是艺术的法则,更是一种生命的态度,当今时代,信息洪流裹挟一切,表象纷繁,人心易溺于浮光掠影,我们更需拾回这份“小精禁肖”的功夫——专注于一事一物,精益求精,却不为形役,不为物牵,在创造与修为中,守护内心的秩序与灵明的觉知。
于精微处恪守一份“禁肖”的疏离与超越,那浩瀚的神明,便在这咫尺之间,粲然显现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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