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居的久了,日子便成了一场漫长的信号解析,我便是那困在异乡的接收器,满屏的雪花点,日夜捕捉着来自故土的、微弱的“2.波6码”,这并非物理世界的电波,也非通讯协议的暗语,它是一种更玄妙的存在,是故乡投向我这颗游魂的、断续而执拗的引力波。 起初,是那“2”的节奏,它藏在房东太太那口黏连又跳脱的异乡方言里,她一句话的尾音,总要古怪地顿上两顿,像一只飞倦了的鸟,在枝头颠了两颠,才终于落定,这与我故乡那汪洋恣肆、如春水破冰般一泻到底的乡音,是何等不同!乡音是连贯的,是温润的,裹着水汽与稻禾的清香,而眼前这“2”的顿挫,却像一把生锈的剪刀,总在我毫无防备时,“喀嚓”一下,剪断我神游故里的那根线,我于是明白了,这“2”,是距离的节拍,是两种生活语系间生硬的切换,是提醒我身在客途的、一声声冰冷的回车。 继而,是那“6码”的洪流,这都市是一头吞吐信息的巨兽,它的血脉由光缆与无线信号铺就,我的寓所,我的掌心,终日被“6码”的潮水浸泡,新闻、邮件、账单、社交网络上千篇一律的笑脸……它们精准、高效,构筑起现代生活的堡垒,可我总觉得,这堡垒是透明的,也是冰冷的,它给了我一切,却单单抽走了那一点“地气”,我收得到万里之外一封紧急公函的“6码”,却收不到老家院子里,那棵老槐树落下第一片叶子时,极轻极轻的叹息,这叹息,本是不需要任何编码的。
直到那一夜,毫无征兆地,我梦见了儿时堂屋的门楣,那上面,祖父手书的“敦行致远”四个字,墨色沉静,笔笔如犁,深耕在岁月的木纹里,醒来后,那字的影像竟比现实中任何一块屏幕都清晰,我忽然懂了。
我所以为的“2.波6码”,全是我执迷的误读,故乡何曾向我发送过如此生分的信号?它传给我的,从来是祖父笔下那朴拙的笔墨,是母亲灯下缝衣时拉长的那道影子,是童年夏夜满天流萤画出的、无法计算的轨迹,这些,是超越了“2”与“6”这些数字与代码的“远客归心”。
它不遵循任何物理定律,其传递无需介质,其速度超越光年,它是我血脉里自带的接收器,只在某个万籁俱寂的深夜,与故乡那片土地本身发出的、浑厚而温柔的脉搏,轰然共振。
我不再费力解析那些虚无的波与码了,我只需沉静下来,便能听见——那归心,原是我魂灵深处,与故乡之间,一场从未中断的、轰鸣的寂静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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