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漫过窗棂,在书页上铺开一片温润的鹅黄,我合上未读完的旧书,忽然觉得,这无所事事的半晌,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,透着一种完整的、属于我自己的光,这“闲”,并非日程表上刺目的空白,而是心潭里偶然映出的一朵云,悠然来去,不着痕迹,它让我想起古人的“闲情”,并非慵懒的托辞,倒像是生命与万物间一次深长的呼吸。 这份“闲情”,在古人的笔墨里,是有形状与重量的,它可以是王维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”的那一“坐”,是行旅的终止,亦是精神穹苍的豁然开启,那云起云落,无关功业,只关乎心灵与天地的刹那照面,它也可以是李渔在《闲情偶寄》里细细描摹的,关于器玩、种植、饮食的那份“偶寄”,将生之趣味,安放在一花一木、一饮一啄的玲珑世界里,更不必说沈复《浮生六记》中,他与芸娘“课书论古,品月评花”的点点滴滴,那份“闲”是爱情最清雅的注脚,是庸常日子里开出的娟秀花朵,他们的“闲”,是一种主动的栖居,是于尘世网罗中,为自己开辟的一片山水,精神在此间漫步,俯仰自得。 反观我们,在“效率”与“增长”的洪流中载沉载浮,“闲”竟成了奢侈品,甚或带着一丝“罪恶感”,我们的时间被切割、填充、优化,仿佛一段留白便是对生命的辜负,我们追逐远方的风景,却时常忘记如何凝视窗前一片叶的颤动;我们热衷于记录与分享,却可能丢失了那一刻纯粹而无用的沉浸,我们拥有的闲暇在增多,但那滋养性灵的“闲情”,却似一脉幽泉,在喧嚣的河床下日渐微弱,我们缺的,或许不是时间,而是那一份允许自己“无事此静坐”的心境,那份将心神从外部攫取中收回,安顿于当下的定力。 如何寻回这“今日闲情”?它并非要遁迹山林,而是心灵的即兴转身,譬如,放下手机,看夕阳如何一寸一寸染红楼宇的侧脸;譬如,不为任何目的,重读一本少年时的旧书,与过去的自己悄然相逢;又譬如,只是静静地听一窗雨,看水珠在玻璃上蜿蜒出瞬息万变的疆域,这些时刻,无关生产力,它们只是生命本身的呼吸与脉动,在这主动选择的“闲”里,我们不再是社会功能的符号,而重新成为一个鲜活的人,感受着存在最原初的喜悦与惊奇。 窗外的光渐渐移走了,那片鹅黄的书页暗了下去,我并未读完计划的章节,心中却无半分焦躁,因为这偷得的半日之“闲”,像一场无声的灌溉,让我那被日常琐屑风干的心田,重新变得柔软而润泽,今日之闲情,便是明日面对纷扰时,心底留存的那一抹清亮底色,它不向外索取任何意义,它自身,就是生命悄然赠予的一份厚礼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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